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亂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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亂平

沒等到商劍的傳信,反倒等來了周思捷的來信,信中說羅興途中遇伏,人已經被他救下,還抓捕了一些刺客,

經過拷問,其中一位刺客交代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阻截援軍,並且放火燒糧。

羅興回到了河州養傷,周思捷帶著羅興帶來的糧草繼續趕去安州支援。

晉州那邊也傳來消息,說是查獲了幾批從兗州出發經商的商隊,發現商隊裏運輸的其實是兵器,

如今晉州也在戒嚴,相信後面進來的那些商隊會選擇其他方法進入雍京。

梁璽懸著的心還未放下,施邛就飛鴿傳書,說他們夜襲南越大軍,成功燒毀南越攝政王的王帳,雖然攝政王被手下救下,但是此番南越損失慘重,

他們不僅燒毀了南越的糧草庫,還在他們的飲水中下了藥,將他們的兵器付之一炬。

至少,短時間內南越得考慮是否還要繼續和大梁作戰。

梁璽緩了口氣,之前他和施邛就考慮過水源的事情,安州位於水源上流,南越大軍最近的水源也就是渭水河,不排除他們周圍還有幾處水井,但是源頭是相通的。

只是水是活的,除非投入大量的藥粉才能使得整個水源都受到汙染,當時梁璽就擔心,竭澤而漁,水流循環往覆,這些有害的水最終會變成大梁軍民的飲用水。

彼時施邛說他們可以著重去排查南越軍的駐紮地,看守越嚴密的地方一定就藏著越重要的東西,

這時來信上施邛就說他們找到了南越軍的水井,從中傾倒下迷藥,

當天晚上南越軍隊吃過晚膳,昏倒了一大片,他們則趁此機會去偷襲了南越攝政王的王帳,只是遺憾沒取下攝政王的首級。

胤姜笑著說道,“好了,這下你可以安心了,施將軍真是人才。”

梁璽認同道,“施邛是武狀元出身,只是差些機會出頭,這次他可算立下大功了。”

胤姜見機提議道,“南越暫時翻不起風浪,兗州的事情也已經暫時告一段落,不若我們此刻出發,把父親和一幹涉案人等帶去雍京?

既然燕王想要翻案,我們這邊不如就成全他,正好這也是我們的所求。

還有,賀含章已死,他的罪要想板上釘釘,必須得三司會審的,只有把涉案的人都押去雍京,你才不會被人說辦事不利。

最重要的是,我知道你擔心雍京城裏的情況嘛,之前你一直留在這裏,就是想坐鎮兗州、把控西南的情況,不至於讓事情進一步惡化,但是現在都已經解決了。

你放心,不管你去哪裏,我都跟著你。”

胤姜握著梁璽的手,眼含愛意,嘴角揚起微笑。

梁璽思慮再三,見胤姜笑著看他,眼中全然是他,不自覺點頭,“我也正有此意。”

胤姜臨走前給餘瑤去了一封信,梁璽則派人將離厭押了下來,作為整件事的核心人物,離厭可謂是不可或缺。

胤姜和梁璽一行人到了晉州已經是半月後,這半月裏,燕王謀逆的消息已經傳遍大梁每個角落,

世人都知道聖上和太後被燕王挾持,但是這半個月,燕王什麽動靜都沒有。

雍京城裏是什麽情況,除了裏面的人沒人知道。

晉州知府梁山是梁璽名義上的四叔,梁山中等身材,胡子纖長,約莫四十餘歲的樣子。

梁山告訴梁璽,他接到消息後在這邊抓獲了不到三千人,想來是剩下的那些人見到風聲緊了,找地方藏起來了。

出入雍京的所有關口都被封起來了,不過不是他們封的,而是雍京城裏下的命令,應該是燕王怕皇帝的救兵來了,所以幹脆連自己的援兵也不要了。

黎業也在晉州,黎業三十餘歲,八尺有餘,古銅色皮膚,十分強健的模樣。

黎業本就接到了去往安州的調令,只是梁璽來信給他,安州的事情已經解決,他便決定留在晉州,瞅準時機攻入雍京。

這半個月,大梁各方勢力都在蠢蠢欲動,偏偏雍京安靜得很。

梁璽適時問道,“燕王的兵馬哪裏來的?”

黎業看向梁璽,“是林角,城中的探子給我的消息,說是那夜林角給燕王大開宮門,讓幾千士兵進了皇宮,而內衛統領已經被林角誅殺。

加之林角又是拱衛司副統領,皇城內外皆在他眼中,如今拱衛司統領正躲藏在外,連林角都沒找到他。

真是沒想到,林角竟然會叛變,還和燕王狼狽為奸。”

沈巖聞言,驚疑不定,“那鄧遂招供的竟是真的?”

梁璽說,“真話摻著假話說罷了,你如何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?他還跑了,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。”

胤姜打斷,“反正鄧安然也和我們在一起,鄧遂再怎樣,也會想見鄧安然最後一面。

再者,如今這個時候,他不重要。”

“四叔,你們可有找到機會進入雍京?”梁璽覆問梁山。

梁山搖頭,黎業卻說,“我倒是有個想法,去試了一次,可行。

不過,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,就在今夜,他們打算闖進去,你們中可有人願意去?”

梁璽願聞其詳,黎業卻賣了個關子,“你覺得是誰快我一步?”

眾人面面相覷,一時也摸不著頭腦,黎家軍還在北地守邊,而南邊的軍隊在此次和南越的對戰中飽受創傷,急需要休養生息,還真不可能憑空出現在這裏。

梁璽不知想到了什麽,猜測道,“莫非是張朔?

之前我就覺得他死因有異,他身經百戰,就算內奸的消息出了差錯,他也不至於以身犯險。

身為平南軍的主帥,一夫當關萬夫莫開,當時那點麻煩應該難不倒他才是。”

黎業聞言爽朗一笑,“就是那老小子,我當時摸上山去,那老小兒還妄圖嚇唬我,我和他幹了一仗,那老小子勉勉強強和我打個平手。”

梁璽好奇,“黎將軍說的山,莫非是皇家別院,皇室子弟騎馬射箭的衛周山?”

黎業點頭,“衛周山內實則有密道可以聯通皇宮,我也不知情,本來是想試試從衛周山翻進去,看看能不能進雍京,沒想到碰到了張朔那老小子。

合著他是接到了太後的密令,一直就在衛周山守著,要我說,太後的膽子也是真大,不怕張朔遠水解不了近渴啊。”

黎業又看了他周圍的這群人,笑了一聲,“你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,看來今晚是必須跟我一起進去咯,還有啊,現在開始,會有人寸步不離的守著你們的。”

梁璽無奈地看了眼胤姜,密道啊,先帝這麽喜歡修密道啊。

胤姜眼神安撫梁璽,沒辦法,我陪你咯。

沈巖打斷二人眉目傳情,戲謔道,“你倆夠了哈,這一路上我忍你們倆很久了。”

梁山摸摸胡子,看著梁璽說道,“看來嫂嫂是不用再操心侄兒你的婚姻大事了。”

做好萬全準備,趁著夜色,一行人摸上了衛周山。

蟬鳴聲聲,露氣漸起,一行人打著火把,在山中兜兜轉轉,翻過一個山頭後,在一處巖洞停了下來,梁璽拉著胤姜,“還好吧?”

胤姜搖搖頭,“難道是這裏面嗎?這未免有點太顯眼了吧。”

沈巖繞進去巖洞裏轉了一圈,又轉了出來,此時月上樹梢,漆黑的夜空星辰點點,沈巖吵著說道,“這裏面就是一個山洞,見底的,根本沒人。”

黎業從前面探路回來,“是叫你在這兒等著,密道要是在這兒,早就被人發現了,走吧。”

黎業打頭陣,胤姜等人緊隨其後,又於林間左繞右繞,不知走了多久,才在一處平坦的草地停下,草地邊等著幾個人,見到黎業等人,就從腳邊掀開一塊草皮。

草皮之下,乃是一處密道,黎業朝後看了眼,頭也不回的朝下走。

密道中空氣稀薄,燈影昏暗,時有灰塵浮動,胤姜捂著鼻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,梁璽不曾松手,二人都沒說話。

密道悠長,幾乎沒有岔路,一行人就這樣順著密道前行,等到火把中的篝火將要燃盡之際,帶路的人頓住了腳步,眾人皆屏息,

帶路之人爬上石梯,敲了三聲,兩短一長,一重兩輕。

忽然,自上而下傾瀉出幾縷火光,乍見煙塵飛舞,眾人隨著帶路人的腳步,紛紛出了密道。

張朔虎目炯炯,“賢侄,你們到了。”

梁璽觀其左右,只見宮殿衰敗,蛛網綿密,桌椅殘破,荒無人煙,青苔爬上殿中每個角落,清冷的月光稀疏的灑進來,空氣中彌漫著幾分潮濕之意。

“這是冷宮?”梁璽問道。

張朔點頭,神情嚴肅,低聲說,“聖上沒在燕王手上,當夜燕王闖進宮裏後聖上就被轉移走了。

只是太後還在慈安宮中,不過慈安宮外設置了機關,內裏還有護衛,燕王一時不得其法,

但是我如今也不知道聖上在哪裏,或許有其他密道也不一定,這點太後娘娘也並不清楚。

而且,如果聖上已經平安,應該早就公告天下了,可是至今沒有這樣的消息,我懷疑聖上或許沒出得了皇宮。”

梁璽神色平靜,但是緊緊的握住了胤姜的手,胤姜知道他在擔心小皇帝的安危。

“你現在打算怎麽做?”梁璽問。

“這裏離慈安宮有段距離,太後被困在裏面,至少要先將太後救出來,才能免去聖上的後顧之憂,燕王看守很嚴,我沒法跟太後通信,

但是我想,只要我這邊動起來,太後那邊就會想辦法來和我們聯系。

這半月來,燕王他們吃的飲食皆是出自禦膳房,我已經先從飲食下手,只是些輕微劑量的迷藥,不會立即讓他們反應過來自己中藥了,

但是當他們想要大幅度運動的時候,就會發現自己提不起力氣來,而我帶的這批人馬就能直接沖出去和他們正面對戰,當然,還有你們。

其實我找你,就是想問,你知道聖上可能會在哪裏嗎?

宮中的宮女、太監和侍衛都被燕王的人殺完了,只有慈安宮因著機關,裏面還有些人,但是已經過去半個月了,我不知道他們有東西吃沒有,

現在整個皇宮中全部都是燕王的人,燕王至少帶了五千精兵進來,每天都在各處巡邏,那些屍體也全都被統一焚燒了,我們這邊一動的話,所有人都會圍過來,

你也見到了,我現在這裏的人手最多只有幾百人,這密道狹窄,就算援軍源源不斷的趕來,也來不了多少,加上你們這批來的人,也才一千人,

我擔心的是,如果這裏被發現,燕王立即叫人將密道口封住,那我們就慘了,所以你們的任務就是守住這裏,要讓後面的人出得來才行。”

黎業沖張朔說道,“我和你們一起出去,所有黎家軍,做好準備!”

梁璽重重點頭,“聖上的下落我也不得而知,不過你們放心,我一定看好這裏。”

趁著夜色,張朔和黎業帶著幾百軍士朝皇宮內側摸去,中途盡量減小動靜。

胤姜和梁璽等人屏住呼吸,靜靜聽著外面的響動,頭上汗滴直冒,沒想到首先等來了第一批援軍。

密道狹窄,進出只得一人身量,出口亦然,一個個穿著甲胄的士兵冒出頭來,又紛紛輕手輕腳地朝外沖去,出來了約莫百餘人的樣子。

而外面刀劍相接的聲音越來越近。

胤姜知道,應該是張朔他們的行為已經驚動了燕王的守軍,此刻雙方已經陷入生死戰。

“快快,加快動作。”胤姜催促著從密道口出來的士兵。

“這樣不行,他們遲早會發現冷宮這邊我們的人很多,很快就會摸過來。”胤姜皺著眉頭。

梁璽看向張朔給他們留下的幾大袋兵器包,從中翻找,看見某樣東西的時候罵出了聲,“老家夥。”

梁璽將東西拿出來,“火藥。”

胤姜一楞,“火藥?為什麽他們不拿去,而是留給你?”

“這東西難得,就這袋子裏也沒多少,他留給我只是因為如果用的人是我,少些糾紛而已,畢竟他的身份有些敏感。”

梁璽邊說邊從袋子裏取出火藥,“只有這麽多,這東西我之前只聽過,根本沒用過,屬於大梁的軍事機密,張朔可真是扔給我一個燙手山芋。”

梁璽又看向張朔留給他的人手,“你們中肯定有人會用這東西,站出來吧。”

梁璽身後的幾十個人中站出來五個,人人手背其後,昂首挺胸,一看就是軍中之人,梁璽拿起火藥遞給他們,

“你們一人拿一個火藥包,分別去到禦膳房,冷宮,浣衣局,司馬監,禦花園,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,以煙火為信,點燃一次就炸一個地方,依著方才的順序來。

千萬註意,不要暴露身份,宮中敵人眾多,若能使攻擊範圍盡可能的最大就好。”

梁璽瞧著那五人遠去的身影,胤姜擔憂的拉了一下梁璽的衣袖,“這裏畢竟是皇宮,張朔要你發話來做這件事,分明是想拉你下水。”

梁璽按住胤姜的手,“我知道,但是他也算得沒錯,如今情況緊急,我不可能不接受,一切等事後再說。”

又有士兵從密道口冒出頭來,梁璽也不再說話,而是和胤姜一起跳上了房頂,觀察遠處的形勢。

“那邊就是慈安宮,把守很嚴密,張朔他們應該是兵分五路,你瞧,那裏密密麻麻的人正在廝殺,那邊,燕王的旗倒了。”

胤姜循著梁璽所指望過去,漆黑夜色籠罩卻絲毫不影響這座皇城的輝煌,宮中各處關隘皆點燃了火把,四方城門處更是燈火通明,整個皇宮亮若白晝。

清涼的風拂過胤姜的臉頰,空氣中彌漫著鮮血的腥味,胤姜遠遠旁觀,見眾生搏鬥廝殺,見各處人聲嘈雜,見勝者王,敗者寇。

胤姜忽而心頭一緊,她發現有一隊人馬整裝待發、正朝他們這邊來,想來是發現了張朔兵馬正源源不斷地從這邊出去。

梁璽朝下面的商劍做手勢,商劍便帶了數十人奔赴戰場。

“不若我也下去幫忙?”胤姜問道。

梁璽拒絕了胤姜的提議,“我們的任務是看好這裏,讓這些士兵可以出去,燕王在這座皇城裏布置了五千精兵,我們的人馬遠遠不夠,必須讓張朔和黎業的人都進來才行。

張朔在那裏,是往慈安宮的方向,可是他離慈安宮還差十二座宮殿,可以說才剛剛啟程,他現在的人手不足以讓他撐到那時候。

黎業往雍景殿去了,那裏是聖上上朝的地方,裏面說不定關押著我大梁的朝臣。

燕王謀反人人自危,雍京城裏肯定也經過一場血戰,但是最後也沒有改變這個結局,

還有些大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來上早朝,然後被扣在那裏了。

但是按照道理來說,如果聖上能逃掉,沒道理這些大臣逃不掉。

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聖上不知道躲在哪裏,若是火藥炸毀了聖上的藏身之所,我才是萬死難辭其罪,所以張朔才要我留下來找聖上。”

胤姜張張口,一時不知從何安慰梁璽。

“皇宮中除了冷宮外,還有哪裏適合做密道呢?會不會其實聖上就在雍景殿裏面?但是按照這個思路的話,燕王掘地三尺也該將聖上找到了。”

胤姜說完後又反駁了自己的話。

風裏帶血,屍骸遍野,那遠處闌珊燈火也變得愈發遙不可及,胤姜從未有過如這夜一般淒涼的感受,仿佛骨子裏的血都要被凍僵了。

她的心很冷。

她能聽見無數人的哭嚎和掙紮,她知道就在下一秒就有無數人死去,她甚至清晰地看見了鮮血祭劍的場面,看見了無數人死不瞑目的雙眼。

胤姜驀地閉上了雙眼,她本該是熟悉鮮血的味道的,只是她已經不能再忍受。

從來都是痛苦的,為了活著,不得不刀口舔血,為了活著,不得不殺人如麻。

如果有得選,她不會在這裏,他們不會在這裏。

“太、冷、了”胤姜喃喃自語。

梁璽似有所感,將胤姜摟在了懷裏,眼睛卻片刻不曾離開過那腥風血雨的戰場。

他在思索,聖上到底會在哪裏?火藥這種東西,不到最後一刻,他不敢用。

就在眼下,商劍正帶著人與燕王的士兵廝殺,有不少張朔和黎業的人也加入了密道保衛戰,商劍解決了最後一個士兵,仰頭長嘆,擦掉臉上的鮮血,又擦拭著刀上的血跡。

還有不少人受了傷,被扶回了冷宮裏休養,刺鼻的藥味,哀嚎的士兵,流血的身體,慘白的紗布,浸出的血跡,痛苦的雙眼,一切都讓人壓抑。

梁璽渴望,能在日出前結束這一切,至少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播種到大地來以後,這世間再無一絲黑暗,讓所有的晦暗都在光明面前無處遁形。

無比漫長的一夜。

梁璽最終也沒有使用火藥,因為小皇帝始終也沒有找到。

塵埃落定,燕王留守在皇宮的孽黨被剿滅殆盡。

沒幾個人是完整的,所有人都筋疲力盡,傷痕累累。

慈安宮的門打開了,張朔恭敬跪在地上,將太後迎了出來。

張覆雪一身深黃色宮裝上織百鳥朝鳳襄金絲紋樣,頭戴珠翠,尤是那只鳳釵,色彩華麗富貴至極,臉上的妝容端莊肅穆,一雙鳳目生威嚴,紅唇輕啟,

“張朔,叛黨可除?”

張朔凜手,“稟太後娘娘,叛黨一幹人等皆被扣押。”

張覆雪步下臺階,身後拖地尾裙被宮人拾起。

張覆雪走過血流成河,走過屍橫遍野,走過滿目瘡痍,走過紅墻綠瓦,走過重重宮闕,最終走到了雍景殿。

張朔為其開門,黎業守在殿中,殿內是一群被燕王扣押的朝臣,此時見到太後威儀,俱是跪地叩首,直呼,“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!”

“平身。”張覆雪雙手往上擡起,示意起身。

胤姜落在最尾,起身後她才擡頭直視太後尊容,卻發現太後看上去不過三十餘歲的模樣,生得國色天香,任是這滿堂須眉,在她面前都失了顏色。

胤姜慌忙避開眼。

“聖上呢?”張覆雪問張朔。

張朔聞言驚了一下,一時竟沒答上來。

張覆雪又望向堂下朝臣,個個皆低頭不敢直視,直到她的眼神落在了梁璽身上,梁璽不卑不亢,直視前方,於是張覆雪問道,

“梁卿家,聖上呢?”

梁璽走出列,對張覆雪一鞠躬,“聖上受驚過度,正在殿後休息。”

張覆雪眼眸輕轉,“既如此,眾卿家便退朝吧,待聖上休養好以後再行上朝議事。”

張覆雪先行離去,眾人亦散去,梁璽落後人群,轉了幾圈,將胤姜一起帶去了後殿,“到時候你少說話,如果問到你,就說你是李滿穗。”

梁璽剛一進門,便迎面扔來一個茶杯,梁璽沒躲,硬生生受了這一擊。

“梁璽,你好大的膽子,聖上如今在哪裏?”張覆雪怒斥道。

梁璽跪下,“稟太後,逆王說聖上在他手上,若想要知道聖上的下落,需要你親自見他。”

張覆雪冷笑,“他好大的膽子!帶他來,哀家倒想知道,他想玩什麽花樣。”

不經意間,張覆雪瞥見了胤姜,“你是何人?報上名來。”

胤姜學著梁璽的模樣跪下,“稟太後,草民乃是李滿穗,李鏡雪的女兒,此次隨張大人和黎大人一起來。”

“擡起頭來。”張覆雪聲音很冷,極具威嚴而無溫情。

胤姜慢慢擡起頭,張覆雪仔細打量著胤姜,眼神莫測,“你長得倒不像你父母,還不若梁家九姑娘像,梁愛卿,你說是不是?”

梁璽俯首,“臣惶恐,李鏡雪本人身在肅州,如今事已定,到時他親赴雍京,李姑娘也將隨行。”

張覆雪忽而輕笑兩聲,“梁愛卿素來體貼,難怪聖上那般信任你,更莫說聖上一直都想娶九姑娘為後,到時候你們兄妹倆,可要好好輔佐聖上啊。”

梁璽不敢起身,“選秀一事乃皇家大事,微臣不敢斷言,若聖上真看得起小妹,那也是小妹的福分,微臣更是受寵若驚。”

張覆雪斂了幾分笑意,恰此時,燕王也被張朔帶來了。

胤姜借著地勢覷了兩眼便低下頭,只隱約瞧見燕王是位三十餘歲的壯年男子,腿腳不便,頭發散亂,被人拖來,狼狽至極。

“逆王梁熠,你可知罪?你將聖上藏在哪裏?”

梁熠眼底烏黑,神情中散發著淡淡的死寂,“皇嫂一張嘴就絲毫不客氣啊,你若想知道聖上的下落,好啊,

還是之前的要求,你昭告天下,十五年前是誰犯的罪,你將真兇繩之以法,我就告訴你,

呵,我被抓了,聖上堅持不了幾天了,皇嫂,我勸你,早日抉擇。”

張覆雪冷著臉,“冥頑不靈,哀家不信,掘地三尺,找不到聖上。”

梁熠哈哈大笑,“都到這個地步了,你還要袒護他?值得嗎?

他的心裏從來沒有你,他從來沒有把你當成一回事,要不是你生下了男孩,你的皇後之位早就沒了。

皇嫂,你不是婦人之仁的女子,你應該明白,你現在沒有選擇,你應該報覆他,而不是繼續袒護他。

你應該讓世人都看看,他們擁護的聖明君主,究竟是個怎樣的偽君子?

他有如今的名聲,離不開你的百般維護,可是他呢,卻在你的兒子面前說你的不是,挑撥你和他的母子關系。

如今連你的親生兒子都不理解你,這樣的人男,有什麽值得你維護的?”

張覆雪鳳眸泛起殺意,眼神示意張朔捂住梁熠的嘴,梁熠掙紮著,不知為什麽笑得很開懷。

胤姜聽聞梁熠這番話,不由得打了幾個哆嗦,她是何等聰明的人,怎麽會不知道梁熠口中的他是誰。

胤姜不由得看向梁璽,可是梁璽亦低著頭,她只能看見他的後背。

胤姜忽然有種孤獨之感,她要找的仇人,難道竟是那早已經夭亡之人?

竟是那備受讚揚的明君,竟是世人口中賢德的君王,竟是那已經作古的先帝?

殿中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,梁熠又被張朔帶走,張覆雪揉著眉梢,“梁愛卿,此事你打算如何解決?”

梁璽答,“由臣來拷問逆王,必定從一幹孽黨口中問到聖上的下落。”

“嗯,”張覆雪又看向胤姜,“李滿穗是嗎?

李鏡雪既然未死,想來當年的事情他知道得很清楚,我想,他應該知道自己要向世人交代些什麽吧?”

胤姜不自覺握緊了手掌,“此事需得問過父親才知道。”

張覆雪瞇眼,“你的意思是,你現在給不了哀家一個肯定的答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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